《紅樓夢》第七十一回:
“内種隻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,
大紅緞子缂絲‘滿床笏’,
一面是泥金‘百壽圖’,
是頭等的。”
缂絲,
因其織造時如同被刀雕刻過的絲綢,
因而又稱爲“刻絲”,
是中國傳統絲綢藝術史上的巅峰技藝。
其織造過程極其精細,
據說當時爲皇帝制作一件缂絲龍袍,
就要花上390個日夜,
“一寸缂絲一寸金”
其奢侈程度堪比“絲織界的愛馬仕”。
《中堂 金地百花壽》
然而缂絲發展到今日,
隻剩爲數不多的人依舊在堅守,
其中現年79歲的王金山,
是缂絲業唯一的國家工藝美術大師,
缂絲非物質文化遺産的代表性人物,
在缂絲業已經60多年了。
1939年,
王金山出生在姑蘇一個普通家庭,
家裏兄弟姐妹六個,
他排名第四,
從小受周邊區玉雕、劇裝戲具、
桃花塢木刻年畫等民間藝術的影響,
8 歲那年就愛上了作畫、
寫字,夢想長大後成爲一名藝術家。
《中堂 金地牡丹群蝶》
17歲時,因家庭貧困,
父親把他送到蘇州刺繡研究所當學徒,
師從沈金水,
“當時還沒有非物質文化傳人這一說,
選擇缂絲時,
自己還根本不知道缂絲是什麽,
隻是聽人說缂絲是文化瑰寶,
學好了可以成名、成家。
于是就開始頭腦發熱”。
就是這樣一個“頭腦發熱”,
卻一幹就是一輩子。
在真正了解缂絲工藝之後,
他深刻認識到缂絲的繁複冗雜、
磨人費力,
卻也深深地被缂絲的華美所驚豔,
從此一見傾心。
《飄帶觀音》
“如此精美的缂絲作品就是用這種
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機織出來的,
這種反差像磁鐵一樣吸引着我,
給了我以一種難言的躍躍欲試感。”
《海棠雙鳥》
但是缂絲易學難精,
自古有“婦人一衣,終歲方就”之說,
16道工藝流程,
一個熟練工一天隻能織出一兩寸,
遇到複雜的圖案一天隻能織幾厘米,
一般學徒學藝三年才能基本上手,
學藝十年才能織造出像樣的作品,
想要成名成家
更需要自己的造化和悟性。
《韋陀菩薩》
過于繁瑣費時所以被人們冷落,
被時代束之高閣,任憑落灰。
而真正能被時間篩選後留下來的人,
都是專注,耐得住寂寞的人。
一年時間不到,
當初和王金山一起學徒的20多人,
走了一半。
後來又由于各種原因,
本來用于出口的缂絲無法出口,
看不到出路的同門師兄弟紛紛轉行,
到底是死守斷路還是棄之另覓出路,
王金山陷入了搖擺,糾結中。
某天當他路過缂絲生産室,看着年邁的師傅一個人對着二十幾台老舊的缂絲機器的時候,他内心極爲不舍和震動。
這是一個文化的繼承,一個手藝的延續。
如果沒有人堅守那麽這個技藝就會斷層,必須有人來承擔起這個延續曆史的使命,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缂絲湮滅在曆史中。
“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狀元,
就由我來做缂絲業的狀元吧,
哪怕整個行業就隻有我一個人。”
整日操縱織機,
努力分清手下成千上萬的絲線,
因爲眼睛長時間地看着經緯縱橫,
導緻他看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絲線,
不分白晝地缂絲,
甚至讓他出現了幻聽幻視。
每次關掉缂絲室的門走下樓,
都會聽見樓上傳來
吱嘎吱嘎的紡織聲響,
當他上樓開門又空無一人,
連做夢都夢見在缂絲。
那段時間,
王金山好似走火入魔,
但是天道酬勤,
正是這段時間的付出爲他
奠定了之後成爲大師的基礎。
他像孤膽英雄般一個人戰鬥,
沒有人和他争這個行業的狀元,
他卻一直在和自己較勁,
發誓要将缂絲傳承下去。
有一年,
一位日本朋友前來工廠參觀,
仔細端詳着王金山的
缂絲作品《壽星圖》,
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,
連聲稱道:“缂絲王!缂絲王!”
王金山在日本缂絲業是公認的大師,
而這幅作品現藏于
中國工藝美術珍寶館。
《壽星圖》創造了“移緯法”
改變了千年來缂絲兩面一樣的傳統
因爲技藝突出,
王金山被任命爲廠長,
他積極推廣缂絲,
缂絲廠在王金山的帶領下,
大宗商品“缂絲花腰帶”
的制作技藝也在不斷改良,
産品暢銷日本市場。
《宋 八仙圖》
他成爲了一張中國名片,
多次被邀請去國外進行缂絲藝術表演,
在奧運、世博等國際活動中進行展示,
赢得海内外的高度贊譽,
國際友人翹起大拇指贊美說:
“這才是中國的真功夫!”。
《宋元 竹子雙翁圖》
如今,他已經是大師級别,
有諸多稱号和榮譽,
但是他從來沒有消退過,
對缂絲一分一毫的熱情,
也沒有降低過對自己的要求。
他的一生見證了缂絲的起起落落,
有人稱他爲:
“一部活着的中國當代缂絲斷代史”,
便是對他最合适的比喻。
一輩子隻做了一件事,
卻做到了極緻,這就是大國工匠。
(源自尋匠之美)